美國大選辯論結束幾小時後,俄羅斯總統普丁的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表示,他的上司沒工夫看這場電視辯論。佩斯科夫甚至嘲笑了普丁會看辯論的想法,他說,很難指望俄羅斯總統會設置鬧鐘觀看這場莫斯科午夜時間開始的電視直播。他補充說,不管怎樣,大選辯論是美國的內政。但從俄羅斯電視台在辯論結束後不久播放的一輪宣傳來看,普丁確實在關心這件事。
對俄羅斯領導人以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來說,美國上週向全世界清晰展現的領導人危機是份大禮,為兩國政府提供了一個絕佳機會來重申他們一直在推動的美國即將崩潰的敘事。通過激發出關於美國全球領導地位的不確定性,普丁和習近平認為他們能重塑世界秩序,以美國為代價增強本國的國際影響力,並且幫助維護他們對權力的掌控。
作為俄羅斯的國家電視台,第一頻道深入報導了這場辯論,將拜登和川普描述為「託兒所裡的小孩」。隨著電視台將兩名候選人爭論誰的高爾夫打得更好的片段重放給俄羅斯觀眾,主持人預言,隨著美國「從一個大洞滾向另一個大洞」,美國人的生活將變成「一場沒完沒了的高爾夫球運動」。
中國的官方評論則更加克制。官媒簡要地總結了這場辯論,但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候選人的相互挖苦和侮辱上。政府喉舌《環球時報》引用一名不具名的美國選民的話說,「這個制度肯定出了問題」,另一名選民則宣稱,美國民主制度正在走向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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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普丁和習近平的長遠策略的一部分,多年來,他們一直攻擊美國的民主制度,試圖以此來反駁人們關於他們的政權是暴政的指控。他們試圖在本國人民,以及他們在西方和發展中國家的同情者當中灌輸一個觀念:美國根本就不民主,而是機能失調的寡頭政治,正在無可挽回地走向衰落。
2022年2月,就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幾週前,普丁和習近平簽署了一份聯合聲明,宣稱俄羅斯和中國的「深厚民主傳統根植於千年發展經驗」,並批評了某個未指明的國家(即美國)試圖將自己的政治制度強加於其他國家,稱那是「對民主精神和真正民主價值的背叛」。
美國的大選辯論為他們的這場長期運動提供了新鮮的素材。從中俄的角度來看,那晚的辯論誰贏誰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明今年11月的美國大選將是一場鬧劇,選民們上當了,他們只能在兩個同樣讓人難以接受的候選人之間做出選擇。
普丁和習近平的策略也許在短期內有效。美國崩潰的預言已在美國的夥伴和盟友中加劇了焦慮感。歐洲領導人們整天提心弔膽,生怕美國可能在川普領導下削弱北約,他們正在迫不及待地試圖防止歐洲在美國大選出現不幸結局的情況下遭受川普上台的影響,做法包括發展歐盟範圍的國防工業戰略,以及考慮是否任命一名歐盟國防專員。拜登的第二個任期也自有安全風險,目前還不清楚他是否有精力領導這個日益不確定和危險的世界。
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鑲嵌在美國的對手們正在散布的疑慮中。如果這兩名主要的總統候選人除了爭論誰的高爾夫打得更好之外無事可做的話,這對美國的世界視野來說意味著什麼?美國仍是耀眼的山巔之城嗎?還是其長期的政治問題預示著內部已有將其焚毀的火苗?從外部看很難說。但北京和莫斯科正在煽風點火,並在20世紀引領世界的美國向內部退縮的時候做出了隨時準備介入的姿態。
但是,俄羅斯和中國正在推動的敘事中存在巨大的錯誤。美國大選辯論令人不安的情景馬上在美國引發了一場廣泛的政治對話,而在中國或俄羅斯永遠不可能發生這種對話。這兩個威權國家也由上了年紀的男人管理,但與拜登或川普不同的是,他們與批評完全隔絕,沒有人反對他們,而且他們很可能一直統治國家直至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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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丁和習近平都已71歲,美國主要的總統候選人的高齡也許使他們感到高興,但他們自己也正在逼近暮年。與美國不同的是,沒有人會公開建議他們下台。他們將不受挑戰地繼續掌權,即使他們的政權停滯不前甚至逐漸衰退。普丁對烏克蘭發動的罪惡戰爭已使俄羅斯耗費了數十億美元,同時使其過度依賴中國。習近平應對新冠病毒大流行的災難性政策削弱了商業信心,延緩了中國的經濟復甦。這只是他們糟糕領導力的兩個最近例子,他們並未因此面臨任何重大的國內政治後果。
中國和俄羅斯的問題不只是這些。民主國家可以通過任期限制對行政權力進行約束,而專制國家當然不能這樣做。這讓年輕的領導人成為一個不同但同樣危險的威脅。史達林1937年發動血腥的大清洗時只有58歲,數十萬俄羅斯人在大清洗中被殺害。毛澤東1958年發動導致千萬人死亡的大躍進時只有64歲。他們死後,國家都陷入了痛苦的困境,花了多年時間才走出來。蘇聯在20世紀80年代初陷入了如此之深的泥潭,以至於體制變得無法改革,最終在1991年徹底崩潰。中國人民經歷了數十年的政治動盪和騷亂,如今卻發現自己又落入一名年邁的專制者控制之下。
相比之下,美國到目前為止已成功地從其最嚴重的危機中恢復過來。20世紀60年代的民權鬥爭和反越戰示威活動曾在美國社會引發了嚴重的兩極分化。那之後發生了水門事件將美國權力核心的腐敗和陰謀令人震驚地暴露出來。石油價格飛漲引發了20世紀70年代中期的經濟衰退,美國在越南的失敗也給其全球聲望帶來了致命打擊,許多人曾認為美國將永遠無法恢復元氣。
克里姆林宮當時曾確信,世界正在朝著它希望的方向發展,並試圖將權力和影響力擴大到世界各個角落。蘇聯政府非常熱衷於通過大肆宣揚美國的高犯罪率和吸毒泛濫來利用美國的問題。用1971年的一份政治局文件中的話說,蘇聯的政策是敗壞美國的名聲,「從而破壞美國作為資產階級世界領袖的地位。」
當然,最終在冷戰中獲勝的是美國,蘇聯被拋在了後面。北京曾比莫斯科更有遠見。1979年,中國領導人鄧小平曾說:「回頭看看這幾十年來,凡是和美國搞好關係的國家,都富起來了。」他選擇尋求與美國建立更密切的關係。習近平似乎不像鄧小平那樣有遠見。與蘇聯當年的領導人和今天的普丁一樣,這名中國領導人寄希望於美國的衰敗。
是的,美國正處於低谷。無需依賴中國或俄羅斯的宣傳,任何人都能看到這一點。美國未來也許還有更黑暗的日子,沒有快速的解決方案,甚至不會有一場順利的秋季大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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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史已表明,通過其制度約束、問責制,以及對國家方向的真正的、有意義的辯論,美國的體制裡嵌入了迅速恢復的能力。在面臨所有這些動盪的時候,美國的復甦仍有可能,甚至合理。走向衰落的美國是正走在復興之路上的美國。